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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节 落花时节一（第1页）

今日的饶如卿肃然坐在房内等待饶嘉善回府。

饶嘉善回来得不算早，日头已西沉，离天黑还有大概一个半时辰。但其脸上的神情比昨日要稍稍放松一些：“如卿，立刻出京。张参将、李副将两人已在京外候着，一切按原计划行事。”

饶如卿关切地看着饶嘉善：“爹爹情况可还好？”

饶嘉善轻轻点了点头：“短期内顶得住，这个慕云深突然出手相助，倒是有点意思。”他转向饶如卿，带着晦暗难辨的情绪叹息了一声，“如卿，定然要小心，那些东西都是虚的，你的安危于我们才最重要。”

自从饶如卿开始在外奔波，这些年饶嘉善总是在她离开前亲送至密道口，用一个眼神或是一个动作表达他的关切，如今日一般的直接嘱托却是极少见。

或许是因着饶家终于要走到私自屯兵这一步了吧。这一行动虽说两人已经暗中计划了许久，但真正要实施的那一刻，它意味着的是什么，两人都十分清楚。

或许真正的剑拔弩张就要来了。

饶如卿沉默了一瞬，转过身，第一次以一个“大人”的身份拥抱了饶嘉善。

由着父女俩多年养成的默契，她不再多说，迅速背起昨日已收拾好的行囊，覆上面纱，带着空澄由密道离开。

虽然在依然视物良好的时间段出京是十分冒险的举动，但在必须要争分夺秒的当下，加上听风阁的优秀能力和几人将要行的小道本身十分隐蔽，倒也并不太用担心。

与两名将领汇合后，几人马不停蹄从小道疾驰。

行至离城门不过十里的一片林子时，几人正要绕行，饶如卿却警惕地勒马，嘱咐两名将领定要在此处候着，不能让他人辨别出其身份，接着下马与空澄一同去探林子中的情况。

林中，几十名黑衣死士手握长弓，箭头都对准着一个方向。

饶如卿自然认得那装束。为了确认，她悄无声息地靠近一个离大部队较远的死士，一个手刀砸向他的后颈，趁其昏迷时扒开他的衣襟——胸口处纹着鹰。

耳旁响起引弓的轻微声响。饶如卿心头一凛，朝这群人所瞄准的方向看去，只见一辆马车缓缓驶来，马车后跟着接近二十个随从。那马车虽无甚赘饰，但一眼可见用料极佳，透着大气奢华之感，加上后头跟着的随从衣着，可知马车中人身份绝对不低。

马车走的是正经的官道，这一处道路两边都是有些高度的山坡，山坡之上便是密密的树林，想要在此居高临下地伏击再方便不过。既然饶如卿所在的这一边都埋伏有几十个弓箭手，另一侧不可能不设伏。

救？还是不救？马车缓缓而来，附近拉弓弦的声音虽轻微但依旧可闻。

饶如卿在外行走这些年，虽一直保持着不滥杀妄杀的信念，但也不是什么同情心泛滥看见谁都去舍身救一救的主儿。

或许在放弃救助的同时饶如卿会受到良心的谴责，但说到底，这是乱世，人命本就如同草芥，她特殊的身份和背景使得她不得不常年隐于暗处，很多时候采取任何额外的行动都必须理性地分析利弊，大局观驱使之下，献上自己的生命都不足为奇。若是真有空见人就播撒爱心，不如去当个观音。

但这次，她觉得得救。

首先，要在这么多死士的眼皮底下带着两名副将绕过这片林子是要冒很大的风险的。其次，虽然暂时不知道这人是谁，但身份显然不低，若是能在救下之后让他知道在此设伏的是皇帝，以景迢和饶如卿的能力，不愁不能多个盟友。

看起来难度虽然大，但凭借自己与空澄两人的武功扛过第一轮箭雨并不困难，她可不信这种达官显贵出门在外只带了明面上的这二十个不到的随从。只要给了他们这样一点反应的时间，再加上自己的隐卫，后续的操作不成问题。

她对上另一侧空澄的眼神，搭档多年，空澄自然能明白饶如卿的意思。她点了点头。

马车车轮轱辘轱辘的响声似乎已经到了正下方，在铺天盖地的羽箭飞向官道的那一刻，饶如卿的身子也掠了出去。

剑与羽箭相碰声响起，随从们显然陷入了惊慌中，“保护世子”的喊声不绝于耳。

饶如卿的主要注意力都集中在保护那辆马车不受羽箭伤害之上，而怪的是，飞向此处的羽箭似乎并不密集。猛然听见“世子”二字，她的思维就不受控制地发散了一部分出去。

世子？什么世子？京城中能剩下几个世子、这次出去的又是哪个？

答案在胸口呼之欲出，可也就在她分神的这一刹，一支羽箭急急地朝着她的面门飞来。一旁在缠斗的间隙、刚松一口气的空澄一转头便看见了这一幕，暂时抽不出身的她急得大喊了一声：“娘子！”

饶如卿稍稍回神，那箭头已近在咫尺，她迅速闪身躲避，箭头最终擦着她的鬓角飞过，力道不小，面纱就这么被带了下来，而身子也失去了平衡，就要摔倒在地。

稳坐在车内的慕云深在听见“娘子”一声时已是心生疑惑，撩开车帘，恰就看见车旁，饶如卿的面纱被羽箭带落，露出了那张未施粉黛却极为精致的脸庞。

夕阳之下，她额角的汗水闪着微光，白皙的皮肤、黑如曜石的杏眼、粉色的菱唇和因为剧烈运动脸上腾起的淡淡红晕，在夕阳的暖光之下，笼罩上了一层淡淡的温暖的光晕。

是慕云深思念了整整九年的那张脸。

慕云深曾不止一次地设想过两人重逢的场景，也不止一次地想象过饶如卿长大之后的样子。而在这一刻，他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这么多年给她描绘的、各种长大后的模样都那么不尽如人意，眼前的她的样子才应是最完美的结果。

认出她，慕云深只需要这一眼。

羽箭的声音破空而来，这次是瞄准了饶如卿的后心。

两支箭的间隔时间相当短，才刚刚躲过前面一箭的饶如卿若是要躲过后头这支的袭击，快到极限也至少会伤到手臂。

慕云深没有作任何思考，如一道影般从车内掠出，几乎是瞬时便到达了饶如卿身旁。他一把抱住失去了平衡的饶如卿，飞速旋身，绣着暗金线的绀色竹纹锦袍下摆与饶如卿白青相间的裙裾交缠，在半空中迤逦出一个弧度优美的半圆。

与此同时，那羽箭也“扑嗤”一声没入了慕云深的左肩。

血顺着伤口涌了出来，慕云深却恍然未觉，他正沉浸在时隔多年再次拥抱到眼前人的满足感中，那多年未曾嗅到的的淡淡忍冬香气混合着轻微的汗味儿一阵阵地从鼻端涌入，他的整颗心都被填得满满当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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