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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收拾一新。蓝白相间的瓷砖规则地排列着,从院门口一直延伸到一楼廊下,檐下挂了四盏灯,黑色木框白色绢布宫灯,垂着红色的流苏。红色的花盆围出一条小径,花径的尽头立着一根木桩,木桩上钉着一盏灯,用一只小小的玻璃鱼缸倒扣地罩着。
一楼的门虚掩着。
我推门而入。
偌大的空间里,摆放着一个一人高的画架。画架前,站着一个头发凌乱的男子。他的眼神专注而迷离,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身上穿着一件宽松的白色衬衫,袖子卷起,露出一双雪白的手臂,肌肉线条分明有力。他的脚下凌乱地摆满了一桶桶丙烯颜料,色彩斑斓。
画布上,呈现出一个笑容肆意、如同风一般旋转的年轻女子。她的面容清晰可见,肌肤白皙如雪,嘴唇涂成了鲜艳的红色,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抹自信和俏皮。那双眼睛明亮如星辰,闪烁着灵动的光芒。画布上的女子口中咬着一枝鲜红的花朵。花瓣娇艳欲滴,与她苍白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
我站在他身侧,眼角眉梢,有婉约的沉寂。
在我无故消失的这几天里,他都在画画,在雕刻楹联,在收拾院子,做他喜欢做的事。我轻轻伸长手臂,搂抱住他精瘦的腰腹。温凉的指腹摩挲着他莹白的肌肤。他转身,把我拉进怀中,漂亮的下颔抵在我头上,轻轻嗅着头发上的味道。
“臭死了,你去哪了?”他轻叹道,宠溺地笑着,那叹息声来自灵魂深处。他抱着我,静静地站在那幅画前。那美丽的女子,眼神寂寞地望着他和我。
我将脸埋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脏博大地跳动,抚摸着他的脊背平滑光洁,触碰着他的骨骼坚硬无比,倾听着他的血液四下奔流。
“陈烟、陈烟……”我喃喃细语轻唤着他的名字,那个烟雾一样迷离令我着迷的名字。像一头迷路的兽,迷恋花香,贪恋露水,痴恋他带来的痛感。热烈而疯狂,吮吸着他柔软的唇温润的舌。
“怎么啦?”他轻声问,手掌托着我的头,温柔的抚摸,最后摸到那支木簪。他拔下木簪,我的长发在他掌中散开,像烟花悄无声息。
我追随着那条河流,喘息着,颤栗着去解他的衣扣。第一次,如此主动地索取。想证实他的爱,想得到他的爱,是我归来要做的首件事。
那张巨大的工作台上,我如花绽放,在冬日微涩的空气里。迷离的目光落在那幅还未完工的画作上。那女子奔放如河热烈如火,可我在她眼里看到的只有无尽的忧伤。尽管她笑得如此灿烂。
“宁宁、宁宁……”陈烟伏在我身上,急切地唤着我的乳名,“这几天,你去哪里了?”他质问着。
我一声不哼,浑身冰冷。他起身,拾起衣裳。我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条被遗弃的鱼儿,垂死挣扎。
他穿上衣服,捡起地上阔大的披肩盖住我的身体。俯身将我抱在怀里,离开空冷的工作室,上楼梯,开了门,穿过大厅,进了卧室。我像个玩具,被他塞进冷冰的被中。
我沉浸在被抛弃被嫌弃的羞耻中,蜷缩在被中,紧紧抱着自己,感受着胸腔里那一团血肉在收缩在紧绷在绝望在分崩离析在痛不欲生……我咬着手背,哀哀而泣。
血肉模糊地独自睡去。
夜悄然而至。从窗帘的缝隙里,幽灵一般随风而来。
门被推开,有袅袅的食物的芬芳随他而至。他坐在床边,摩挲着我的额我的头,汗水涔涔,像一株浸泡在冰冷雨水中的植物,羊绒披肩丝毫不透气,沉闷地粘黏在身上。
“饿了吗?我煮了罗宋汤,起来喝一点点好不好?”他恢复往昔的温柔,握住我冰冷的手。
我迷迷茫茫地睁开眼睛,黑暗里看不清楚他的脸。我看不清楚他。不知道他的那颗心里到底在想什么。窗外院子里的灯光昏昏错错地照进来。他的影子绰绰约约朦朦胧胧。他打开墙上的壁灯,昏黄的光柱落在我脸上,我微眯着眼睛看着他。
“你疯了吗?”他抓着我的手,眼光凛冽地看着那只手背上干涸的血迹。
我已经感觉不到疼痛,挣扎着爬起来。受伤的手掌撑在柔软的被褥上。“我什么也没有做……”我不知道要解释什么,语言突然变得苍白无力。我要跟眼前这个不信任我的男人解释什么?辩解说我不曾背叛他,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
“我知道,我知道。”他喃喃道,捧着我的脸,默默拭去那些斑驳的泪痕。他起身,从浴室拿了毛巾擦去我脸上的泪水脖颈里的汗水手背上的血迹。从衣柜里拿了一条黑色的裙子,丝滑的,泛着流光,胸前缀着一朵小小的以珍珠为蕊的立体刺绣花朵。他轻轻地将那件柔软的裙子套在我的身上,扶着我走进了宽敞明亮的大厅。
我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失去了自主意识的玩偶,被动地任由他摆布。陈烟,则是那个操纵玩偶的主人,他将我按在餐桌前的高背椅子上。
精美的花枝型烛台静静地立在餐桌上,宛如艺术品般引人注目。洁白的蜡烛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摇曳的烛光给整个餐厅带来浪漫而神秘的氛围。
白色的汤钵里盛着滚热的罗宋汤,食物的清香蛊惑人心。
他舀了一碗浓稠的罗宋汤,放在我面前。热气扑面,芳香馥郁。
我木然地望着他,看着他表面温婉骨子里却是浸入寒水般的苍冷。
他坐在我身侧,脊背笔直地面对着我,将我的手放在他的手里。我冷冷地将手抽出来,冷冷地扶着碗拿起汤匙,埋头喝汤。滚烫的汤汁经由口舌急切入喉坠落空虚的肠胃却暖不了那颗已冰冷的心。
“你是不是生我气了?”他闷声道:“我不是……我是害怕……没做安全措施……阿宁,我不希望你受到任何伤害。”他抬眸看着我,眼里有氤氲的光。烛火照亮他漆黑的眼睛,熠熠生辉。
我嘴角一抽一抽的,满脸绯红。这个人哎……
“田青蓝,你还记得他吗?”我漫声道:“田SIR,他不幸被人算计,我在医院陪了他几天。”我顿了顿,“他回花城了。”
我三言两语交待了田青蓝的始末,略去了我去红磨坊寻他的情节。
有些事,他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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